擁抱病毒

二〇二一年最後一天，走到家庭醫生的診所那裡，讓護士為我打了Pfizer的加強劑。我已經打了兩劑，所以這次或也可以叫做第三劑，希望我們不需要像以色列一樣，要為某些高危人士打第四劑。這幾天澳洲各州正在展開五歲至十一歲的第一劑接種，電視機的畫面上記者報導小朋友的勇氣，太多數都說感覺良好，毫不害怕。澳洲不少的孩子由小已經訓練膽量，面對鏡頭當然口齒伶俐，頭頭是道，像個成年人。正當每日死亡數字上升之際，如此場面廣泛報導，沒有理由不相信這是非常正面的非官方的宣傳，刻意提醒餘下約百分之九的頑固國民，要跟上接種疫苗的潮流。不過既然他們堅持了一年以上，相信還是會繼續堅持原則下去，直到他們感染為止。總理莫理森（Scott Morrison）明言，政府的對策是pushing through，意思是無論如何，現在只有一條路，不管你喜歡不喜歡，接受不接受。言下之言，現況是ride the wave，Omicron 海嘯來勢洶洶，大家要坐穩船，不然會被這病毒沖走。想起今屆勞力士悉尼至荷伯特帆船大賽（Rolex Sydney Hobart Yacht Race 2021），大大小小的帆船於聖誕節翌日於悉尼海灣出發，必須經過六百二十八海浬抵達塔斯馬尼亞州的荷伯特港完成全程，被喻為全球最艱難的帆船賽事之一。澳洲沿岸以東的太平洋風高浪急，賽事初段即遇上強橫的的南風，半數船隻中途被迫退出。今次奪得冠軍的超級帆船Black Jack，花了六十小時三十七分十七秒完成，可以說是史上最慢紀錄之一。帆船大賽因為疫情去年停辦，今年不理三七二十一捲土重來。如此的結果，可能預兆澳洲未來驚濤駭浪，還要和病毒糾纏不休一段日子。

今天新州有二十二人因感染新冠肺炎致死，二千三百八十三人住院，一百八十二人在醫院的深切治療部留醫，感染者九萬二千二百六十四。這都成為了驚人新紀錄。其實自從去年聯邦和州政府解除封鎖以來，大家得到了久違的自由，終於可以隨處走動，卻是與病毒同行。到了這個地步，病毒殺入社區，無法再作任何的封鎖。感染和死亡數字上升，早已經是許多專家預測之中。專家和學者有自己的分析和研究，意見不一致，訊息滿天飛，甚至矛盾，其實是正常不過。但許多人從網上和社交媒體得到的資訊，加上自已的的判斷得出結論，也變成了專家。這是個隨便否定權威的年代。本來對事物質疑的心態很平常，沒有壞處，可惜許多人已經到了一個凡事否定的地步，反而令許多資訊得不到自由流通和討論。簡單如戴口罩的辯論，由本來主要是個人健康的理由變成了個人的自由。後來進而質疑疫苗的效用。從種種數字看來，現在一半以上送進醫院病況危殆的都是從未接種疫苗的病人。即是說，疫苗對抗肺炎，已經達到一定成效。我的一些朋友，仍然選擇不接種疫苗。但以病毒的傳播速度看來，似乎唯有把自己關在家中，不然不慎感染，將會更危險。在公眾地方，拒絕使用口罩的你，或者要像電影《疆屍先生》中的主角，不斷使用閉氣大法，否則病毒會知道你的所在，迅速接近你。我住的社區，走在街上的人，大部分都戴上口罩，大家有預防最壞情況的打算。大學校園一帶，大家反而比較隨便，即使戴上口罩的，也只把它掛在下巴。這種分野，顯示出每個社區對病毒的態度不一致，也因為互相影響的緣故，也源於州政府並無想過病毒會傳播那麼快那麼廣。因為傳播得太迅速，所以沒有對策。難怪大家都慌亂，想辦法自救。

我的同事已經陸續有人感染了Omicron。以前以為病毒不可能在我們的的四周，但原來它早已靜悄悄來到我們生活之中。同事的一個女兒聖誕節前參加了學期結束的舞會，大家在同一室內環境歡樂數小時，空氣不流通，結果一聲拜拜之後，全部同學不知從何染上病毒，帶回家，再擴散開來，於是變成十分一個不愉快的聖誕節。同事一家四口，由女兒傳染到兒子，再由兒子傳染到丈夫，由丈夫傳染到她，檢測結果全屬陽性，病徵都很相似，只有她無恙。一家在家中隔離不能外出，兩星期的假期白白泡湯了。另外一個同事由妻子在假期前傳染給他，他感到全身乏力，喪失了嗅覺味覺。喉嚨疼痛，不停需要睡覺，怪怪的，好像有一個不屬於自己的軀殻。假期結束，我們大部分人都維持在家工作，通過視像會議，他的神態尚好。經過十多天了，病徵算是輕微，他單靠吃Panadol減輕不舒服的感覺。他笑着說只回到正常健康的九成左右。現在我們知道，不少人復原缓慢，變成了Long COVID，即是說，病況繼續下去，沒有百分之百好轉。在復原期間還會出現什麼異狀，我們並無頭緒。新冠肺炎由原本的病毒變種到Delta，再變種到Omicron，我們的對抗的方法由封鎖到全面擁抱。說瘟疫會逐漸遠離我們，恐怕太樂觀吧。問題是，病毒傳播得快，大家用快速測試法檢測，感染的人要自行隔離，不能上班。許多物資不能運送到超市。超市又沒人上班為貨架添貨。這幾天不少人走進超市，面對空空如也的貨架，發現蔬菜賣光了，水果賣光了，肉類賣光了，一如既往，廁紙當然賣光了。不少州政府正在容許特殊的行業，例如貨櫃車司機，即使感染也可以照常上班。有個朋友的外甥在醫院當護士，檢測病毒結果呈陽性，休息數天後又回到醫院工作去了。

大學的食堂仍然關門，海外學生還未回來，怎會有顧客上門？那天走過一間售賣亞洲美食的攤檔，看到店主正在清潔鋪面，為下星期復業作準備。這段瘟疫蔓延的日子，一天只有數百元的生意，只能勉強維持。店主獨力在攤檔工作，相信是為了節省其他人的工資。鄰近的一間咖啡店，除了售賣咖啡外，平時也有供應意粉、沙律和漢堡包午餐。這天開了門，門外豎起一塊食物餐牌，上面寫着：是日午膳提供各類漢堡薯條餐，盛惠十澳元。我看了一會，決定叫一個炸魚漢堡，付了錢，走出店外。原來外邊也有數人安心地等候。留心一看，剛才下單的店員走回廚房，好一會提着食物出來給顧客，又趕忙走回另一端沖咖啡。短短十分鐘，就看到一個以往繁忙、生意應接不暇的店，如何在瘟疫下削減人手維持生計。我坐着吃，風刮得勁，病毒不會在這空曠的地散播吧。午餐時間過後，再沒有人走過來，簡單買一杯咖啡的人沒有。

那個店員，也許他就是店主，在暗暗的店內一角，靜靜的坐着等下一個顧客。在瘟疫肆虐下，就算生存下去，也是滿身傷痕，每一天也過得不容易。

標題照片：新州北部Swansea鎮的Caves Beach。大家湧到海灘享受海水和日光浴。拍攝於二〇二二年一月，使用徠卡相機，24-70變焦鏡頭。

作者保留照片和文字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