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髮膚

這次理髮店關上門後,已經超越四個星期的剪髮週期。頭頂上的長髮,很快會為我塑造一個全新形象。原來疫後大家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最可能就是剪髮。

身體髮膚
疫後再想去的地方:澳洲第一峰Mount Kosciuszko,高二千二百二十八公尺。

新州為了對付新冠肺炎擴散,推出新一輪的外出限制措施。基本上如果無特別理由,不能外出。昨天更有一個九十多歲的婦人在西區的利物浦醫院死亡,是澳洲十個月以來的首名死者。她不幸接觸過一個本地新冠肺炎帶菌者,搶救無效。至於病情嚴重需要入院治療的人,共有四十七名,其中十六人仍在深切治療部留醫。新州由六月十六日由零號帶菌者在悉尼市東邦迪海灘活動起計,至今天為止,已經傳染到五百多人,範圍遍及大悉尼地區。從北部海灘、西部的藍山山腳、西南部的Ambarvale和市中心附近,可謂全城淪陷。大悉尼地區又進入封鎖狀態。這數天適逢嚴寒,持續下了微微的雨絲,天昏地暗,困坐發悶,令人更加沒精打采。

昨天早上十一時州政府更新感染數字,新增了七十七宗。到底「七」是吉祥或是不祥,還再看今天明天了。看網上直播,千呼萬喚這數字,誰能預料今天的困局?倒是網上留言精彩萬分,發人深省。一位網民說得真妙:這次應付新冠肺炎,州政府又搬出二〇一九年對付山林大火的絕招:too little too late,官僚令人失望,應自盡以謝蒼生。那一次席捲新州西南的大火,最先由閃電擊中一棵森林的樹引發,蔓延開來,其中一幕是熊熊火焰將沙灘上的宿營人士驅趕入海中,要由軍隊派出艦艇拯救。面對大火人類差不多無能為力,最後得靠天雨收拾殘局。那次總理姗姗來遲,出訪災區,卻給災民揶揄一番,落荒而逃。大家的記憶還是如此鮮明之際,新州重蹈覆轍,真的令人費解。

還記得二〇二〇年悉尼實施封鎖,保持社交疏離,大家生活都沒有大影響。那次主要受害的都是年邁六七十以上的安老院舍居民,更有多人染病死亡。這次州政府也作如此呼籲。上星期五走到理髮店,一如既往,希望我的頭髮給弄得稍為像樣,容易打理。戴上口罩,走近店子的時候,才看到閘下了一半,只有店東夫婦兩人。我以為那天人客不多,他們準備休息去也。一問之下,才了解這一次封鎖,包括理髮店都不能營業。我回想上一次不是如此的安排,理髮店如常營業,但服務員必須戴上口罩。這次不同,表示情況有別,而且傳染開來的邦迪海灘,其中包括一間有七百名顧客的理髮店。言猶在耳,沒多久,感染的數字高升,由悉尼東散播到悉尼西,然後是大悉尼地區。

理髮店關門,只好等待封鎖結束後了。有些人根本認為這些人多的地方高風險。難怪去年我的部分男同事,在網上授課或進行錄影製作時要戴著帽,原來頭髮早就長得嚇人。像英國首相Boris Johnson那般蓬鬆得如此自然得體,相信是出門下過一定疏理功夫,或是要經過特別的髮藝師傅處理。我現在才明白古人所謂「身體髮膚,受諸父母,不敢毀傷」的道理,的確大不易。我每四星期一次的理髮習慣,更可能是叛逆。我常光顧的理髮店,明白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要剪得短。久而久之,我不需要說什麼,坐在座椅上,不同的師傅過來,都懂得如何處理。這次理髮店關上門後,已經超越四個星期的剪髮週期。頭頂上的長髮,很快會為我塑造一個全新形象。原來疫後大家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最可能就是剪髮。

這間理髮店可以純粹剪髮,不用洗頭,價錢也相當合理,我也沒有特定的理髮師。頭髮短,可以剪掉剛變白的頭髮,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老頭。回想起來每次回港約兩星期,都找上母親家附近的理髮師傅來一個洗剪吹全套,把頭髮剪得更加短短的,多年來都是盛惠九十八港元,非常超值。他的理髮店位於村屋二樓,一人主理,但既剪男髮也剪女髮,內裡設備齊全。每次上去,碰巧沒人,坐到椅子上,除下眼鏡,師傅馬上動手起來,先洗浄髮,再剪髮,然後沖洗一次,再吹乾,全程差不多三十到四十分鐘。過程完了,揮揮手又等下一次回港再聚。只有一次例外,那次母親也想剪髮,好不容易扶她走到二樓,門卻關上,可能是休息一天。那時候師傅養了一條狗,狗的體味在冷氣房內特別剌鼻,本來很不想去。既然關了門,於是心安理得走到另間以快速剪髮聞名的連鎖店,用八達通卡付費。師傅只有一人,那次母親剪髮完了,留下我,還可以獨自一人走回家。這店我只光顧了一次,和剪髮的技術無關。我想還是比較喜歡光顧建立了感情的店子,跟師傅閑聊家常。可能我的確老了。

初來到悉尼的時候,六年住了五個地方,最短的地方住了半年。其實已經記不起光顧過多少理髮店。記憶中光顧類似的純粹剪頭髮的店,其實也是擔心店裡的衞生。與其要回家再洗一次頭,倒不如不必做理髮全套,也可以省錢。悉尼最便宜的男剪,很可能還在市中心唐人街附近,可能十澳元或十多澳元左右有交易。至於我也曾經光顧我家附近華人社區的一間理髮店。那時候發現男剪十澳元當然有點訝異。裡面確有一位有經驗的漢子,不過其他的剪髮師傅可能技術較為稚嫩。遇不上那漢子,便要賭賭自己的運氣了。剪髮的過程不到五分鐘,師傅剪完了,絕對沒有意思問問你意見,請你儘快離場。但左顧右盼,鏡中的樣子真是自己嗎?好像總是感到不安。搬進現在的房子,經朋友介紹,便開始光顧了這間理髮店,才覺得可以放心剪髮,不用擔心短了亂了頭髮,變了另一人的模樣。

頭髮濃密,但白髮漸多,有一次問起現在光顧的理髮店店東師傅,他說把它染黑便可以。我立刻想到「美源髮采」那個經典廣告,有明星招徠,果然萬般困難都有解決的辦法。只不過髮根很快長出花白新頭髮,又要費神時常把它染黑。但我這把年紀,白髮混在黑髮中,跟臉上的皺紋一樣,是歲月的痕跡,只會漸多,又何必害怕。年輕的時候,看到有些女同事不時把頭髮染成棕色,不以為然,以為是跟風。後來才明白,愛美是天性,可能是有些人頭髮過早變灰白,在同齡的朋友的相處中有點尷尬,才想到這個方法。

理髮店暫時關閉,迫不得已。如果繼續開門,萬一有人在這個緊密接觸的空間,把新的變種病毒傳播開來,災情恐怕更不可收拾。我看見理髮店店東趁此機會,在店內作修修補補,希望很快可以重新營業,就是最好的策略。我們曾經以為聯邦政府和州政府可能比我們一般人看得更遠,更瞭解大局,能夠帶大家走出這個瘟疫肆虐的世界。事實証明,他們並不比我們高瞻遠矚,也不比我們更聰明,更從來沒有從錯誤中學習過來。世事往往就是如此。


標題照片:
疫後再想去的地方:澳洲第一峰Mount Kosciuszko,高二千二百二十八公尺。拍攝於二〇一七年一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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