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地獄

我們住的日月潭民宿，在谷歌的地圖上，是不存在的。是不是有點詭異？把谷歌的地圖轉換成了街道視角，仔細看看，就發現那個酒店的地址，其實是個出租自行車的地方。這個地方是民宿，不是有些奇怪嗎？我們的預約是透過Booking.com 進行的，不需要預先付費。出發前數天民宿主人還發了一個訊息來，說信用卡的支付系統壞了，暫時只能收現金。我們反而樂於接受，因為聽到不少人在海外旅行時刷一刷信用卡，資料就給盜用了，好不安全。付現金，貨銀兩紇，乾淨俐落，我現在還相信cash is king這句話。不過越來越多本來收信用卡附加費的小店，不再堅持下去，所以三元四元的咖啡，大家都在刷卡機上tap tap tap。其實收或不收手續費，成本已在計算當中，大家都很樂意使用，如今現金付帳倒令人覺得老餅得可以。前些日子我訂購新車子，跟經紀開個玩笑，要不帶數百現金給你，給我一個折扣如何？經紀老實說，現在澳洲稅局調查洗黑錢，其中就是追蹤大量的使用現金，所以現金不是想像中無任歡迎的。我的一個朋友跟我說，以前的海外學生交大學學費，有些帶着一個手提包前來的，裡面就有一叠又一叠的鈔票，辦事處的職員要慢慢數得一清二楚。我沒有遇上這種事情，但相信那時候校方沒有什麼嚴格規定，不可以使用現金繳交學費。在信用卡還不是十分普遍的年代，鈔票應該是歡迎的。這間民宿既然有指定結帳的方法，我們又準備了些台幣現金吃吃喝喝，當然沒有反對之理。擔心民宿是否存在，其實有些過份憂慮。選擇這一間，因為看過Booking.com 上的顧客評語，是那個地區兩所最高分的民宿之一。評分和留言較少，倒是因為它新開辦、住過的人較少之故，不應該覺得有什麼問題。另外我們想預訂的那一間，後來逛街經過，原來就在水社巴士總站附近，下車後拐一個彎就到了。它評分高，也是單幢，但樓層數高，房間可能較多。

在水社公車總站下了車，剛好下了點微雨，循着斜坡沿大型停車場旁的車道走，來到擺放不少自行車的一個店舖門前，就看到旁邊五層高的民宿，原來它和自行車租借店是二合為一的生意。樣子外表像一幢樓房，多於印象中的酒店。谷歌上的圖片，應該是兩年前拍攝的，尚未更新，所以看起來以為只有一間自行車租賃店和平房，民宿是不存在的。現在民宿地下的大堂就是登記處，有一張圓枱和數張座椅，靠牆備有冷熱水機和即沖飲品包，餐廳也沒有。我們住在三樓，上一層是五樓，明顯四字是忌諱，沒有了。不過想起悉尼我家所在的的小街，也沒有西方普遍認為不祥的十三號門牌，所以不算得很奇怪。這幢民宿相連自行車租賃店，所以店主送了兩張自行車使用卷給我們，每張可以租用車子一小時。看樣子，在日月潭環湖的自行車道環湖一圈，看到的風景多，可能要較駕私家車、等一小時一班的巴士和走路方便。我們來的時候不是假期和周末，踏自行車的遊人不多，較台灣的兩輪機車少得很。說不定本來一直從事租賃自行車這一家人，想到自己有一塊土地，不如辦一間民宿來，幫補生計。自行車遠行不便，所以路上往來不斷的兩輪機車或摩托車，就是台灣最普遍的上班、上學和購物的代步工具。

我認識的一位在悉尼的大學講師同事，本來上下班都是用機車，經常把它泊在商學院大樓前的電單車停車位。不過他使用的是頗特別的三輪機車：兩個前輪、一個後輪，平衡上應該稍為穩固，我那時候想過，不妨試試啊，後來想到要考個電單車駕駛執照，嫌麻煩，就放棄了。後來有一回見同事一拐一拐，原來是駕機車出了小意外，從此以後不見他用機車代步。以前在港也有一個朋友，以為機車小，操控方便，又不用找泊車位，駕機車每天上班。不料有次在城門隧道內前輛爆破，失控撞上管道牆壁，死過翻生，怕怕不敢再駕機車。駕車要防意外，首先要注意安全和不要超速。在市內的街道行駛，車速儘可能不超過法定的五十或六十公里。至於泊車，當然非常方便，大家隨便擺放在一起就是了，從來沒見過有什麼機車的固定泊車位。至於款式，大概都是差不多，小小的一台，價錢不貴，很實用的樣子，相信真的很受歡迎。

晚上在民宿看YouTube上電視新聞直播頻道，選定了幾個電視台：東森、三立和公視新聞等等輪流看，反反覆覆，來來回回，除了政治新聞外，出現得最多還是社會上的日常，例如機車碰撞到行人之類。有趣的是，差不多每段這樣的新聞，一定有視像出現，看來攝錄鏡頭無處不在，大家都見怪不怪，沒有警惕之心。機車在斑馬線上撞倒行人，太血腥，過程不容曝光，但差不多時常發生，每日上演，旁人變成配角。仔細一想，這樣的意外，究竟是誰的責任？我是過客，喜歡逛街看人看風景，只覺得在台灣做一個行人太不容易，因為台灣許多街道上，沒有行人通道或騎樓這回事。你要方便直接，不需要左穿右插，只好直接走在街上，靠近店舖，以免車輛撞上來。原來店舖前所謂騎樓，根本似有還無，因為店家可能各自管理門前的那幅小小地方，高低起伏，有些鋪上紙皮石，有些鋪上石屎，大家各有特色，各有風格。這個舖前你走得從容，冷不提防下一個舖的地面低了一級，兩個地面之間，原來又有一條隙縫，大得可以放進一隻鞋子，有些店舖近馬路的地方，容許機車停泊，更有擺攤存放貨物，障礙物擠迫得走路沒有什麼空間，往前再走，不客氣泊了一部本田Civic房車。果然是步步為營，危機四伏，有膽量挑戰的，千萬不要邊走邊看手機，除非你有一雙不停滾動的眼睛。

新聞上出現了「行人地獄」這個詞，本來是指台灣的交通工具對行人不友善產生意外的意思。據報由二〇二二年下旬起，台灣不少地方發生了多起行人於斑馬線行走，而遭車輛不停讓而遭撞擊致死或受傷的事故，人均高日本六倍。不少人坐在駕駛席上操控方向盤時，以為自己是神，大地任我行，所以才妄顧行人的安全。如果斑馬線上不安全，我覺得騎樓行人道上也不很安全，「行人地獄」的範圍，應該廣泛的涵蓋，不只局限於斑馬線上。

幸好我沒遇上什麼意外，日月潭的環湖巴士司機有禮，遊湖船的船長充滿幽默感，民宿主人也直率得很，令人覺得這個地方的確充滿人情味。但有要求有改善，才會令這個社會變得更好。欣賞龍應台的《野火集》，應該是欣賞她在那個時代氛圍中展露的勇氣。社會從來沒有完美，因為當權在位者肯接受批評，才把不妥之處逐漸改善過來。三十八年後，如果有另一本《野火集》燃燒，應該毫不意外。如今的當權在位者也應該有這個胸襟，讓野火燃燒，看看問題出現在哪裡。

標題照片：台中魚池鄉魚池街。拍攝於二〇二三年五月，使用徠卡相機，50mm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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