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上

這個旅程我帶了一枚28mm的鏡頭,也是我唯一的鏡頭。

太平山上
山頂纜車駛入終站

維基百科有一條香港陸沉的傳說,談及山頂盧吉道對開一堆外型酷似巨龜的亂石,每年約以一厘米的速度緩緩向下爬,如果爬到海中,香港便會陸沉。一九九七年亞洲金融危機,大家看到灣仔海填海土地興建的香港會議展覽中心的外型,酷似石龜,認為石龜不是已經爬到海中嗎?香港氣數已盡,大限之期不遠矣。其實石龜的傳說,有另外一個版本,是石龜向上爬,一直爬到太平山頂。這個說法少人提及。預言是否顯示未來,或是純屬一派胡言?我相信給迷途的人指點一下迷津,有時確為抑鬱的心情和低落的情緒,提供一些減壓的效用。我自己倒覺得一切不必太認真。即使將會遇上厄運,只能面對,淡然處之就夠了。有信仰的朋友,認為上帝會安排一切,不必太緊張,也很好。有些朋友不斷有小運氣降臨,公司聖誕節抽獎,必有或大或小禮物一份恭候,不禁令人羨慕。不過運氣這回事,玄之又玄,盡了力,不能強求。就像每次買Lotto彩票大獎,在充滿夢幻的希望中等候,已經非常治癒。縱使幸運之神從未降臨,心安理得之餘,只好求下一次再碰碰運氣了。至於末日之說,中外皆有。不久之前看Netflix的日本劇集《日本沉沒》就是好例子。原作者小松左京一九七三年發表這篇小說,受到好評,故事不斷重拍,我看到的已是二〇二〇年電視劇版了。結局災難到來,陸地下沉,日本已不適宜居住,政府安排國民有序逃離國土,遷居到全球不同國家重新生活,男女主角最後選擇一同移居中國大陸。劇情竟然作如此安排,回想起來,確是有些微妙的意思。未來新版本應該陸續有來,特技固然定必更出神入化,但疫後世界的境況有異,今時今日這個劇本如何再改寫,是否該另外搞搞一些新意思,我想會非常有趣。至於「香港沉沒」這類題材的電影,從未聽過誰人有興趣拍攝。香港一向被視為福地,因為沒有什麼天然相關的災害,所以一齣災難片的背景,相信不會引起聯想和共鳴。不如簡單拍攝一齣愛情小品,永恆不變的俊男美女,不談政治,無傷大雅,可能更受歡迎。

在香港逗留了數天,那天想到多年沒到過太平山,不如就去一趟吧。抱著閑適的心情,漫無目的,不理睬什麼時間限制。沒有什麼具體的遊覽計劃,可能覺得更適合我這個人。手中只有一張八達通,交通如此便利,就出發了。從中環的怡和大廈的巴士站下了車,不慌不忙,走上行人天橋,沿畢打街走回德輔道中電車路,再沿行人路經過置地廣場,過了雪廠街,再穿越滙豐銀行總行地下到皇后大道中,經過長江集團中心,左轉上花園道,沿山坡向上走不過五分鐘,過了斑馬線,原來纜車站就在那兒。相信很多人比我更清楚怎樣走到這個曾經是香港最古老的交通工具的車站。早上入口冷清清,只有兩個人穿了制服的人向乘客兜售山頂香港杜莎夫人蠟像館的門票,我沒有什麼興趣參觀,逕自走到纜車售票處查詢。原來可以使用八達通乘搭,來回更有折扣優惠,經這個很有禮貌的職員介紹後,看來要認真考慮一下。我曾經在網上看到不少YouTuber推廣新設計的深綠色車身、紅色車廂的纜車,更鼓勵大家積極參加攝影比賽,希望有很多乘客會再來。但這天天色灰暗,可能大家覺得陰天的山頂景色不美,加上氣溫驟降,遊人清冷,我反而覺得來得合時,很喜歡到處只有三三兩兩。在月台等了一會,纜車緩緩駛下來,踏入車廂一看,頂部增加了透明玻璃,跟不少新觀光列車同樣的設計,令車內的光線很充足,但對於觀賞實際風景其實沒有什麼幫助。纜車向上爬升,我坐在車尾反方向朝著山下望,好像一齣電影結尾時把鏡頭由近拉遠,可是並沒有勾起什麼的特別回憶。我只認得幾幢熟悉的樓房,也許是我的記憶模糊了。也許香港就是這樣,經過好一段日子回來,許多曾經這樣子的東西,就在不知不覺的光景中改變了那樣子。

凌霄閣

踏出了山頂的纜車終點站,抬頭一看,原來車站上層就是凌霄閣,那個頂部外型像一塊整齊切出來的西瓜的建築物。商場內差不多是食肆和紀念品店鋪,還有在山下已經向你招手的杜莎蠟像館。有些店仍然閉上門,還未重新開業。蠟像館門前現時搬放的是漫威電影中飾演Doctor Strange的炙手可熱的男星Benedict Cumberbatch的蠟像。若是沒有興趣看蠟像,想找舊日香港,不妨看看紀念品店,我們的某些記憶就儲存在這些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所謂工藝品裡面。像我對這些東西絲亳不感興趣的人,反而想用最廣闊自然的角度看看太平山下的話,那麼就不能不走一轉盧吉道。盧吉道入口處有一幢白色小屋,屬於纜車公司辦事處。道路初段樹木閉天,走到半途,到了那一段沒有任何遮擋的棧道空間,你可以從容的細看維多利亞港全貌,從東端的鯉魚門一直伸展到西端的西營盤。不過在灰色的天空下,這個本來可以成為postcard的景點,當然無法令人在腦海中留住。

這回走過棧道,覺得看夠就折返了,因為趁有時間,不想錯過凌霄閣的頂層。查詢一下,原來使用八達通,又有優惠,即使要收門票也不怎麼計較了。這個觀景台,號稱有360度飽覽山頂全貌。但叫360度是有些搵笨,因為你根本走不到這層的南端中央,只能走到邊緣,因為中央擺放了通風系統,叫回水恐怕不能。在這個空曠的頂層,付了入場票,可以拍攝一些不俗的風景照片。如果不想自己動手,還有一個悶得發慌的職業攝影師等候你光顧。我看見他不斷跟保安閑聊,真為他今天餘下的兩餐擔心。如果略嫌視野不夠遠,還可以借用四角的望遠鏡,照例又是八達通收費,拍一拍咭,給你數分鐘看個老遠。但逗留了三十分鐘左看右看,似乎真的沒有人有興趣使用。

這天我找不到那堆狀似巨龜的亂石,它們也許要逃避人間病毒,不知道走到那裡去了,也許只是美麗的傳說,從來就沒有這堆亂石。這個旅程我帶了一枚28mm的鏡頭,也是我唯一的鏡頭。有人說28mm屬於廣角鏡頭,用來拍攝風景,不夠寬闊;用來拍攝人物,又不夠近,但徠卡相機的Q系統相機,就是配上一枚不可更換的Summilux 28mm鏡頭。老實說,其實這是一枚進可攻退可守的廣闊視角鏡頭。我用它拍攝了從凌霄閣遠望四周的照片,後來在電腦上細看,效果還不錯。我等候十多分鐘拍攝山頂纜車駛入凌霄閣的照片,清楚的看到車廂前面戴上口罩的旅客。這張照片,正好就是二〇二二年的最後回憶,送走那個荒謬、悲傷、憤怒又令人沮喪的一年。


標題照片:山頂纜車駛入終站。拍攝於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使用Nikon相機,28mm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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