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看電影日常

購票時剛好上午九時五十分。這間商場𥚃面的電影院,鄰近新州的其中一所大學,因此火車站就直接以大學命名。

我的看電影日常
10號電影院外

購票時剛好上午九時五十分。這間商場𥚃面的電影院,鄰近新州的其中一所大學,因此火車站就直接以大學命名。說實話,對兩者都有大好處,沒有誰佔誰的便宜。我曾經參觀過大學的校園,有許多打卡位,其中在學生美食廣場大樓對開的草坪上,精心用花和草堆砌出巨型的心形圖案,非常獨特。我尤其喜歡美食廣場的設計,似商場多於校園。空間寛敞之外,沒有商場那種堆積而成的俗氣。証明校方很理解學生的觀感的需要,已經不再停留在那些合作社經營模式的年代。這間美食廣場採用多用途設計,數間教室和溫習空間也在大樓的上層。如此的設計,可能有一套空間的運用理論。當是社會的小縮影,不必大驚小怪。我吃過這間美食廣場某些食店的食物,水準確是跟外邊的沒多大分別。裝潢吸引之餘,價錢也沒有什麼大差別。不過相信你出示學生證或教職員証,食堂有一定的優惠,令你不必三心兩意。所以我明白對商場那端的食肆,不免有些影響,學生因為趕時間上課,就不用走過來。而且那端有些特地來逛商場的人,也有來自商場附近一帶的商業園區裡的上班族,根本不愁沒有顧客。

對這間大學有好感,原因之一是有些舊同事受聘來了這裡,而他們又是公事外我可以偶爾聊聊天的人。大學之間學者的流動,等於我們普通人轉工作一樣,其實沒有什麼好奇怪。其中一位副講師是Roger Federer的粉絲。現在Federer退役後,不知道他的捧場對象是誰了。有年我要動大手術,住院及休息前後三個月。手術前碰到他,他在書架上拿出一個指頭關節大小的小貓頭鷹像送給我,說它會保佑我康復過來。那時候才留意到他房間的四周,放置了大大小小的貓頭鷹像,有木雕的,有布造的,什麼形象也有,自己買的,學生送的,可見他對貓頭鷹的瘋狂程度。那年學期終結,新學年他到了這所大學任教,可能正好碰上有升職做正講師的機會。現在回想這一段往事,我竟然無法想起他的模樣來,更可怕的是我完全記不得他的名字。我終於體會到,喪失記憶是怎麼一回事。後來我曾經努力在大學的網站上尋找過他,但失敗了。既然無法肯定名字和臉貌,我只能說我的生命中,曾經遇上過這麼的一個人,發生了這麼的一件事。說不定將來有個時刻,我突然因為這一件事,以及這個人的好意,而從而記得我認識他的一切來。

對於記憶,我這個一把年紀的人,應該沒有理由相信從前可以維持永遠。一個明顯的情況就是:我離開了工作崗位,回來碰到舊同事,我竟然沒法記得對方的名字,倒是別人記得我來。你可以想像那種尷尬的情況。不過我告訴自己,我記得別人名字的能力,其實從來沒有進步過,因此不存在任何的退步。而且幸好我現在懂得在適當時間記得對方的名字,令他們倍感意外。那天我走進一間攝影器材公司查詢價錢的時候,一個店員問我要買什麼,我說只想看看某牌子的鏡頭及查詢一下價錢。他很有禮貌地介紹櫃窗內的貨品,進而告訴我在電腦上搜索到貨品的價錢。大清早店舖剛開門我走進來。我其實沒有打算購買什麼。我是相機店網站的會員,價錢亦已經心中有數。走到店裡,倒是看看真實的貨品是怎麼樣。網上購物,欠缺的是實物的大小,到送遞到來發現相差太遠的話,退貨倒是浪費時間。最後我把玩了實物一會,還是覺得不是入手的時候,要回家好好的計算一下。離開那一刻,緊記要問問這位有禮貌店員的名字。他答道他叫Benny。感謝他的耐心,不然我不想多逗留。我說我今晚中了Lotto,明天馬上回來找你。我們笑著說再會,下次再聊。上帝太忙,總有許多比我更需要祂照顧的人。相信要請這位叫Benny的店員稍為等待一下了。

這個記著名字的方法,不能說很有效,尤其澳洲人來自多種族,名字不是如此簡單,可能更複雜。有時候在對話開首匆匆聽到了,記不住,後來更知道如何再稱呼他們。叫對方多說一次,又有些冒犯。不過許多時硬著頭皮請求,別人也不會動怒。反正多一點認識,也沒有什麼壞處。知道了名字,在對話中不時稱呼對方,往往令人知道你留意這些小節,反而很意外地受落,對溝通很有幫助,可說是人際關係破冰的一種方法。例如在電話跟保險公司討論車子保單內容,或者爭取一個折扣,知道對方的名字,往往有助討論細節。在咖啡店買咖啡,店員也會問你的名稱,寫在杯子外邊,以免有人取錯是其中原因,但其實也是一個貼心的安排,當你是扯上關係的個人,更重是的要留住顧客的良好印象。據說二〇一二年起Starbucks就指示員工開始這樣做,現在倒普遍成為了大小咖啡店的習慣。最近在Netflix熱播的日本電視集《The Hot Spot》中,在旅館接待處工作的男女主角,就要記著旅客的姓名,令他們的留宿有份特別的親切感。據說製作組特別在另外一個地方搭建了一個接待處,方便拍攝工作,讓觀眾可以目賭他們的工作日常。不少人不喜歡櫃檯的接待工作,因為害怕顧客諸多要求。以前大學商學院有個資訊科技求助服務台,結果分配到那裡當值的員工,露出非常不願意的神色,經常躱起來。怪不得現在大大小小的實體服務台已經不見,改為網上或利用智能手機程式,經過人工智能電腦初步的分類和回應後,再把你分流到真正的客戶服務員。我相信不久將來,真正的客戶服務員也被取代,然後主管也最後給人工智能的機器取代。

今次幸好售票給我的是一位女孩,不是機械人。她把座位的分佈解釋得很有條理,又不是在背誦資料。原來親自到櫃檯前購票,可以選擇票價最便宜的最後兩排座位,手機的程序竟然沒有顯示出來,到底是程式抑或是提供資料的電影院的負責人在手機上說謊?今次我看的電影叫做《I’m Still Here》,即將舉行的香港國際電影節把它譯作《至死方休》。拜託千萬不要以為它是部武打動作片。巴西導演Walter Salles的前作, 其中一部就是敘述捷古耶拉(Che Guevara)年輕和友人騎電單車流浪南美的《The Motorcycle Diaries》。這次Walter Salles的電影關注巴西上世紀七十年代軍方獨裁統治下的一件真人真事。女主角Fernanda Torres 飾演家庭主婦Eunice Paiva,在前議員丈夫Rubens Paiva被突然帶走失蹤後,如何帶領五名子女活下去,直到找到丈夫的官方的死亡証明。可惜丈夫遇害的兇手從未起訴,亦無人需要負責。Fernanda Torres演技非常出色。電影嬴得今年奧斯卡的國際影片獎,相信當之無愧。

這場早上十時的放映場地,在十號電影院。包括我在內,只有七名觀眾。字幕緩緩升起時,插入了不少Paiva一家的真實照片。我想到平常的一家人在無法無天的獨裁統治下,飛來橫禍。我靜靜地留坐,直到字幕的結束。這些上世紀發生的慘事,我當然希望永遠不會再來。能否願望成真,我真的不知道。


標題照片: 10號電影院外,拍攝於202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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