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來

有時很想問問別人,接近三年的旅遊停擺結束,你會到什麼地方?最近在Facebook眾多友人的貼文,原來大家蜂湧而至的,竟然是日本和南韓。歐洲和澳洲,也許太遙遠,留待下一次吧。

似是故人來
太平山下。

三年沒有乘飛機離開悉尼,跟即將退休的系主任說起,才覺得一切不可思議。他經常要外訪參加會議,當然沒有察覺這個問題。法國是他的至愛,經常掛在口邊。聽說一星期前才從埃及開羅回來,然後繼續上班數天便向大家告別,果然就是這樣子的忙碌生活。那天和他在商學院大樓的咖啡店喝咖啡,藉此向他說聲再見,就由旅行談起,不亦樂乎。 請人喝杯咖啡,有時不僅是寒喧,其實表示有事要談,但希望較為隨意,不想在辦公室內進行,不作記錄,好辦事。這種交際手段別以為是我們澳洲獨有,不少商學院的其中一門課中國商貿,第一課就是教大家認識Guan Xi這兩個字。Guan Xi是「關係」的音譯,其中大學問,豈能隨便,但關係是否就是商貿的一切?作為商學院的課程,可能已經為學生提供了不同的思考方向,不需要有一定的答案。

系主任是我多年的上司,平常跟他在大小系內聚會中見面,一般只是匆匆幾句,打個招呼,本來非常形式主義,但看他的反應不像是客套,難得是不扳起臉孔,令人非常舒服。我不時負責拍攝活動照片,他和同事的笑容就在映象其中。今次的退休是系中大事,校方為他搞了一個慶祝活動。我把在不少過往拍下的照片,交出來給團隊製作短片,在活動中向他作最後的致意。只是我越來越不喜歡出席這類的場合,他的退休告別會,恐怕我不會去了。所以特別通過他的私人祕書,邀約他小聚,難得他答允。不過相信是因為他性格較為隨和,加上離任在即,沒有什麼顧忌,當然我們之間不會談公事,免得尷尬,而且他也不是我的直屬上司,沒有什麼政策好談。即使有什麼建議,離任在即,相信也不會跟進。免除了這些俗世的覊絆,而且以前大家沒有過什麼直接的閑談,所以今次才可以談得暢快。

我們在 Instagram(IG)平台上追隨對方的貼文,上載的都是簡單的照片,他的是旅遊法國的大街小巷人物的留影,我的是花卉和食物。IG的好處是上載照片或者錄像,不需要加入大量的文字。不過這些社交平台已經變成了廣告平台,大量的KOL不斷直銷他們的產品,Facebook如此,YouTube如此,Twitter如此。Instagram是Facebook母公司Meta的產品,當然使用同一消費模式運作,在貼文的排列中不斷插入廣告。幸好Instagram以影像為主,不看就撥走算了,也可以重新刷清一次,自然可以看到另一些新的貼文,不用煩惱。不過近來得到不少私訊要求聯繫,介紹筍工一份,只需安坐家中,就有不錯的收入。在此疫後時刻,世上有如此好offer,本來應該十分感動,但記得父母教導過豈有不勞而獲這回事,所以即時封了這個號,懶得理會。接著又不時有美女say hello,使用同一模式,加上使用中文,用親上加親這一著,要求聯繫回覆。我心想,同一時間來了這麼多好事,何不多瞭解一下,翻遍貼圖,見對方清麗可人,不像經過「美圖」,個人資料列明大學畢業,有正當職業,又身處大家嚮往的美利堅合眾國,是否艷福送上門?豈料想及《聊齋》中之《畫皮》,行騙技俩古今皆有,頓時清醒過來,稍一遲疑回覆數小時,對方已經自動放棄。帳號的圖像已經變了個鬚眉真漢子,貼圖皆消失,可能怒火中燒,給你嚴重警告,果然有非常驚嚇的效果。

澳洲取消入境限制,回到疫前一樣,不需要提供什麼接種新冠疫苗的證明,也不用出示沒有染疫的紀錄,即是從健康狀況來說,是如常。問系主任退休後及疫後第一想到的地方,他說是法國,因為年輕時出國第一次是法國,以後也陸續去了多次,印象最深刻。我的第一次外遊是台灣,兩年後趁有些當地友人的聯繫重去,而且還到了一些第一次沒到過的地方,例如蘭嶼和台南。還記得從台東乘坐八人小飛機到蘭嶼,螺旋引擎就在窗外,吵得令一個穿軍服的年輕人全程掩著耳朵。從窗外看,飛機的黑色小影子在海上飛,看不到其他的景色。到了蘭嶼,逗留一晩,於是隨便在島上流連。走到一間小店吃冰。牆壁上貼有大字,寫著「不許吐檳榔汁」,忽然聽到另一邊廂有個漢子卡吐一聲,把口中的汁液吐了一地。他朝我望過來,露出黑黑的牙齒笑笑。朋友說檳榔吃得多,牙齒就變成這樣。後來趁下午天色不錯,往海邊走去。原住民在海上划小舟而過,我舉起相機拍照,給岸上的原住民看到,要我付錢,不然不放行,事前沒有想過有這回事,唯有乖乖聽話,息事寧人。那時候島上的酒店,就像民宿,非常簡樸,其他的風景不復記得了。唯一印象較深刻的是那個從小在香港長大的我,從沒見過那麼深藍的海,其他的種種不快,都不重要了。當然來了悉尼以後才知道,悉尼近郊的Northern Beaches和以北的 Central Coast 沿岸,只要是晴天,都容易看到蔚藍的海水。蘭嶼和悉尼以東,恰巧都是同一個太平洋。後來想到即使同一個太平洋,心情各異。年輕時看,海水藍得洶湧;中年後看,海水藍得平和,問題是你有沒有閑情,坐在海邊,喝一口咖啡了。原來一晃眼在悉尼已經住上了二十年,悉尼就是我的家。

那次台灣之旅,還到了台南,只記得坐了幾轉公車,去了安平古堡和赤崁樓,拍攝了一些照片,但毫無印象,可能真的拍得不好。那時候還是菲林底片年代,不少可能是正片,或許收藏在現今房子的車庫裡,變成發霉了的廢物。記憶依稀,相信這些少作真沒有重見天日的價值。數年前再到台灣,遊的是北部的台北、梨山和宜蘭,行程範圍不及當年環島的十多天。不過舊地二十多年後再來,依然有趣味,人生就是這樣,只要你願意去看,依然可以看到一些特別的事情。

有時很想問問別人,接近三年的旅遊停擺結束,你會到什麼地方?最近在Facebook眾多友人的貼文,原來大家蜂湧而至的,竟然是日本和南韓。歐洲和澳洲,也許太遙遠,留待下一次吧。至於系主任惦記的法國,我曾經跟旅行團遊過巴黎。那個歐洲十國遊的旅行,還包括摩納哥(Monaco)以賭場著名的蒙地卡羅。走馬看花,本來不值一記。但途中遇上也是參加另外一個旅行團的前輩小思。由於是擦身而過,大家交談不多。只記得小思提到:蒙地卡羅依山傍海,很像香港啊。小思心繫家國,說得真好,那時正是一九八九年七月八月之交。經過一場人間浩劫,前路茫茫,霎時間眼淚如泉湧,不能自已。


標題照片:太平山下。拍攝於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使用Nikon相機,28mm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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