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一個悶聖誕

前數天早上醒來，聖誕節仍未至，系主任給大家的電郵來了，以為是節日祝賀？你就錯了。系主任老家在墨爾本，上星期到他的房間攝錄他的一個研討會的網上賀辭，知道他週末便駕車從悉尼長途跋涉南下。我說要一天啊！他說是的，本來可以不用這樣。仔細一想有道理，駕駛自己的車子，的確比乘搭飛機更安全，起碼不用和陌生人共享一個短暫的空間，有感染病毒的風險。返扺家中數天後，糸主任隔空傳來的第一個訊息，就是告訴我們星期四當天，一個証實染上新冠肺炎的人逗留過我們的教學大樓，接着提供了幾個可以跟進的方案。其中的一個是如果覺得不舒服，考慮去做個肺炎檢測。現在的大廈全是封閉式，只靠空調讓空氣在室內循環流動。玻璃外牆並無一扇可以推開的窗子，只有在近會議室那端，有一道走到外面露台的玻璃大門。有一次有隻鵲（Magpie）不知怎地進了來，在大樓內的樓層四周飛了許久，不斷碰撞着玻璃嘗試逃生。到我清晨時發現牠時，牠應該飛得太倦了，停下來東張西望。鵲仍然提防有走近的牠人，抓着牠放生似乎不行。鵲是聰明的鳥，據說可以記得一百個人的模樣。牠長有尖嘴，給牠啄了一口恐怕流血不止。春季母鵲為了保護幼鵲，常常襲擊走近牠們雀巢的人，踏單車經過的人也不倖免。不久前昆士蘭州一個母親抱著嬰兒給鵲攻擊，走避時手上的女兒不慎墮地身亡，真的是人間悲劇。事後不知道當局有否將鵲捕殺，以慰那個不幸的亡魂，只能怪wrong timing和wrong place，但那個母親可能因此內咎一生。那次忽然想到打開這樓層的露台玻璃大門，避免正面和鵲接觸，自己逃回房間。半小時後外邊一片寂靜，看來牠已經懂得由這個缺口飛走，任意在天空飛翔了。

既然証實帶著新冠肺炎病毒的人曾在大樓內走動過，一切謹慎行事最好。況且每天感染人數已邁向三千，其中以新州北部大城市紐卡索（Newcastle）和獵人谷（Hunter Valley）兩區的數字增長得最驚人，來勢洶洶。主意已定，首要任務，必須要找到檢測中心做個測試，以求心安理得。從去年瘟疫爆發至今，我已經做過三次測試，全部都在公立醫院。今次想到的檢測中心，就是首次到過的醫院。那次覺得純屬感冒病徵，但政府呼籲，不管是真是假，歡迎到來做測試，其實就是找尋數據，追蹤病毒源頭。來到醫院時天色全黑，停車場並無其他車輛，一片冷清。按照指示把車子泊好後，致電登記，等了又等，沒有人從大樓走出來。直到再致電求証，才有護士拿著登記文件走出來。証明那時候像我自覺做檢測的人，還是少數。後來得到陰性結果，當然鬆了一口氣。

單憑記憶，可能有誤，今次先翻查網上確定一下，知道醫院檢測中心的開放時間由八時開始，預計不對環境還很熟悉。九時多駕車到達，誰料同一地點的情況，竟然與上次大不相同。大樓外的行人道上已經有四、五十人在輪候，竟然還有泊車位。看到這個情況，心𥚃一算，無論如何恐怕要等候兩小時以上。想到區內還有一個Drive Through的檢測中心，不過離家十分鐘車程，駕車前去碰碰運氣也好。只要坐在駕駛座上，帶備了iPad，一邊等候，一邊工作，可能較烈日當頭在街上排隊舒服。我是個普通人，既然想到這樣的辦法，但別人往往比我行動得更快。我駕着車子來到檢測中心附近，已經看見一輛又一輛的車子在等候。我留意車龍分左右進入大帳篷內。如果順暢的話，情況不會是最壞。於是慢慢駛前去，希望找到龍尾，接上最後的一輛車子。誰料駛了一會，還看不到盡頭，知道不對勁。接到龍尾的時候，數一數，可能有一百輛車在前面。熄了引擎，拉下玻璃安心等候，才發現晴朗的一天陽光美好來得太猛烈，坐在車廂內有如蒸籠，渾身不舒服。最大問題是，車子停停開開之外，完全不能專心工作，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於是把心一橫，把車子駛到另一個檢測中心。這間中心位於亞洲人聚居的社區的商場街鋪，本來是一間小型的化驗所。因為要集中處理肺炎檢測，化驗所的其他服務都停止了。把車子泊好，未走到商場，已經看見十多人排在前面，問一問龍尾的年輕人，他說是啊。站了數分鐘，跟着我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不限成人，還有小孩。後面的説韓文的媽媽叫孩子到樹下稍坐一會。孩子不肯離開媽媽，卻喊着很累。後來檢測中心有個護士走出來，向派隊的人每人派了一張表格，叫我們先作登記。心想這是二十世紀啊，那來一支實實在在的原子筆？背包中倒有一支數碼手寫筆，只好拿着表格。直至來到測試中心的入口，才看見裡面的櫃台上的筆筒插了數支原子筆。心想，走來測試的人不是懷疑自己感染了病毒嗎？別人用過的筆，不經消毒，不是容易傳播細菌嗎？自己戴上口罩，雖然有了基本防護，用過了，還是放心不下。進了門，幸好大家懂得保持social distancing，室內只有五人。兩個房間可以同時進行檢測。另外一個護士忙着複印登記表格，我想告訴他應該多關注這個地方的衞生，甚至應該替歸還的原子筆消毒。但他實在太多事情要兼顧。人手看來很不夠。他還不忘對門外輪候的人說檢測中心午飯時間會關門一小時。

到我檢測的時候，護士竟然跟我用廣東話聊天。我的英文名的音譯難不倒同鄉，讓她容易辨認出來。原來在我之前的一位老先生，戴上的口罩已經連續使用了七天。給她發現了，立刻義正嚴詞批評他這樣的行為很不負責任。這位年紀較我長兩年的醫護人員，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兩年的苦難繼續下去，不少人基本的衞生常識，還是如此兒戲。到底他們接收到多少來自州衞生局的訊息，確是疑問。難怪疫情蔓延開來的時候，官員要接觸社區的領袖，請他們幫忙把防疫的訊息向同鄉傳開去。看來這位老先生，即使收到相關訊息，也有戴口罩的特別習慣，那管你死我活。

從檢測中心回家，立即把衣服清洗，自己也淋浴一番。翌日凌晨手機收到訊息，檢測結果是陰性，鬆了一口氣。這間檢測中心效率高，不必苦候三十六小時自我隔離。可是不幸今天卻收到提示，當天在測試中心，証實了一個感染的人來過，叫大家留意病徴。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許多人寧願選擇Drive Through，坐在自己的車子𥚃數小時，原來真的最安全。今天新州感染的人數上升到五千七百一十五，破了任何紀錄。本來早取消了的限制已經結束，下午州政府低頭，終於要強制市民公共地方的室內必須戴上口罩。

看來這個聖誕假期，沒有最安全的地方，除非是自己的家。多人聚集的商場，恐怕要避之則吉了。這場對抗瘟疫的戰爭，打打停停，我們似乎完全沒有必勝的策略。這兩星期所謂休息，擔心感染，遠遊不成，悶在家裡。想起一些許久前買了回來紋風不動的DVD，似乎看電影是最好的娛樂節目了。

標題照片：澳洲常見的惡鳥Magpie。拍攝於二〇二〇年六月，使用Canon相機，Sigma 100-400mm鏡頭。

作者保留照片和文字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