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過後

房子由你搬進那一刻開始,每日不斷增加一些記憶:幸福的、温馨的、也有不愉快的。

洪水過後
秋天盛開的Camellia花。

連續下了十多天的大雨,終於稍停了。這場在澳洲東岸由昆士蘭州到新南威爾士州的豪雨,至今淹死了二十二人。除了澳洲軍方派了七千人協助救災外,美國的海軍停泊在布理斯本市的軍艦也派出一百名軍人,到達災區進行清理工作。電視上新聞中所見,災場的洪水正在逐漸退卻,地上剩下一遍泥黃,悉尼海灣的海水也泛黃。黃色就是沙泥,相信由河流帶來大海 。一片渾濁下,州政府呼籲大家避免在海中暢泳。不過大家因在家中久了,很難說會不會聽從忠告,為了健康暫時止癮。只要天氣尚可,大家仍然以海為家。水災中,即使街道被淹沒,有些人仍然伏在衝浪板上在水中衝浪,苦中作樂,從這端衝過去,又從那端衝回來。更有一些人划著橡皮艇在災區中悠遊自在,一般人以為他在享樂。但心水清的警察把他截住,原來不是在災區遊玩,而是一個盜賊(looter)。警察從他的身上搜出不少在難民倉惶逃走中留下的財物家當。洪水突然掩至,措手不及,你會在逃命的數分鐘裡帶些什麼?救你的小艇或是直升機都容不下一個小小的手提行李,只能帶一個小背囊。裡面內可以攜帶什麼?相信要好好在災前想箇清楚了。如果要我選擇,我想我帶不走任何的實體書,在匆忙之中,只能夠抓起手提電話,裡面有一切的朋友電話。我也會帶一個收藏了醫療卡、駕駛執照和信用卡的小盒子。如果可能,還有一部小相機就夠了,可以抓住一些片段。不過最要緊要的是記著,只要能夠活下來,任何捨不得的東西都要放手。一如在無情的戰火中,無辜的百姓,在生死的分秒間,還有什麼選擇?

發動戰爭的是罪犯,本來可以選擇不開戰,以免生靈塗炭,但他們偏偏要這樣做,把別人美麗的家園摧毀,真的是喪盡天良,無惡不作。侵略者和受害者的角色,清楚不過了,有些人還是站在侵略者的那一方,真要問道理和良知何在?天災來自瞬間,有時候無從預測。日本本州東北福島縣仙台市以東一百公里的太平洋海底,十一年前的三月十一日下午二時四十六分發生了九級地震。地震帶來的海嘯直捲岸邊,造成近兩萬人死亡,兩萬多人失蹤。最近日本的NHK電視台做了一個近一小時的節目,回顧過去,也拍攝許多人在災區原址進行默默的悼念。悼念就是叫人不要忘記,好像官方還打算在附近建立一個紀念碑,每年進行一些追思的儀式。這本來是好主意。追思的目的是記得如何發生,事後作出補救。所以記者發現海邊加高了防波堤,不少沿岸的地方也加高了,以免海浪打上岸迅速把陸地淹沒。不過經濟仍未恢復,很多人還是擔心搬回家。有些人卻選擇忘記,希望痛苦的記憶能夠在腦海中永遠消失。這些痛苦,包括親友離世失蹤、災後數年還要住在臨時的房子和酒店和中。不過要完全忘記根本不容易,可能要靠長期的心理輔導才行。許多研究也建議,可以訓練大腦,關閉不想回想的那部分的記憶。說來容易,恐怕也不是朝夕。

水災後重建,街上商鋪和房子前面堆滿沒有一件可以保留的廢物,有些地方只好把停車場闢為臨時垃圾收集區。房子由你搬進那一刻開始,每日不斷增加一些記憶:幸福的、温馨的、也有不愉快的。但如果充滿了不愉快的記憶,你也會搬家,不用每天面對。只有是一間充滿歡樂的房子,你才會繼續住下去,住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到了你不能把每一個角落仔細打理,才考慮搬到小的家,我們叫這個過程做 downsizing 。我們的街上,住上好幾十年的人大有人在。以前聖誕節,街上總有一家人請纓搞簡單聚會。出席過數次,碰到的都是熟悉的臉孔,一把年紀。不過最近搞過聚會的兩家人都搬走了。新搬來的不知是誰。其中一間改作出租。樓宇單位租約一般一半年至一家,房子可能稍長,不過喜歡的會留下,不喜歡的會快快搬走。街尾的一家兩年前易了手,最近又掛了出售的牌子。這間房子位於兩街的交界,賣相可能不夠吸引。看來除了不喜歡外,可能還有我們了解不到的內部原因吧。

莫理森(Scott Morrison)總理新冠肺炎病癒後巡視重新州災區Lismore,不過已經是水淹的十天之後。媒體的評論都是說這是個非常非常遲的巡視。州長Dominic Perrottet巡視過,認為這一區有二千八百間房間不能居住,五千五百間房間受到嚴重破壞。最大的問題是水災時居民撥電求助,電話長響無人回應。結果救助災民的,還是靠當地人的互助。災後五天,新州的緊急服務局局長巡視災區,才請求軍方協助,出動五千人。結果首批來了二百七十五人,到目前增加到三千人,進度是否令人滿意?唯有問一問災民了。但二〇一九年新州山林大火後成立的一個叫 Resilience NSW 的新部門,由那時的新州鄉郊消防處長Shane Fitzsimmons 出任,目的是提供「世界領先」的災難準備和復原工作。我們也希望以 Fitzsimmons 多年管理撲滅山林大火的經驗,有辦法於天災發生之際及時救黎民百姓。Resilience NSW 每年八億澳元經費,於今次預防天災做了多少,災後的復原又做到多少,大家心中有數了。否則州長不會補鑊說水災千年一遇,副總理Barnaby Joyce更誇張地說這水災三千五百年一遇。這些數字,越聽越覺得非常荒謬。

有些專家立即建議,大家找房子,要往高地想,似乎有些道理。但一間二間房子尚可以搬遷,小城Lismore和Windsor的市中心住宅和商鋪又如何?是否是時候要考慮把整個小城遷移?昆州上一次受嚴重水災的兩個小鎮,也有如此的安排。今次新州是否用同一個重建的方案?看來也不一定,因為Lismore人口近三萬,附近受災的地方也有不少。相信這不單是州長的燙山竽,也是總理的燙山竽。更不幸的是,今年碰上聯邦選舉年,州長仍可享太平多一年。總理隨時因水災善後不當,以致陰溝翻船下台。

大家擔心的是天災去了又來,看來預備天災可能成為了新的日常。眼見政府的反應如此慢動作,相信將來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只好靠自己的準備好了。我們的家在這次豪雨中只有少許的滲漏,該是時候找個屋頂修葺專家來詳細檢查。幸好房子沒有處於洪水影響的區域。住上了十多年,修修補補少不了,結構還是很堅固。花開花落,或晴或雨,秋天來到門前,冬天該不遠了。


標題照片:秋天盛開的Camellia花。拍攝於二〇二一年四月,使用徠卡相機,50mm 鏡頭。


作者保留照片和文字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