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新奧爾良

有人說美國南部並不是一個值得旅遊的好地方。相比起其他州的壯麗的自然風景，例如加州和阿利桑納州的國家公園、蜿蜒曲折的州際公路和沿海公路，德州可能沒有什麼可觀。艾倫·狄波頓（Alain de Botton）在著作《旅行的藝術》（The Art of Travel）中說過：旅行的真實感受往往不似預期。即使我並不完全同意，但我必須承認，人生的許多遭遇與踏上旅途極其相似。現實與期望之間，有不少的落差。我安慰自己，如果對某些事情太偏執，的確使我們再三懷疑，究竟旅行還有什麼意義，倒不如在家安坐梳化上，看著一部精心製作的風景片。多年前剛剛推出鐳射影碟（Laser Disc）的時候，我和朋友們非常興奮，經常播放這些「高質素」的風景影碟，順便測試電視的解像度，好像不必去什麼地方旅行了。今天如果你還保存着不少這些像黑膠唱片大小的影碟的話，相信你同時必須擁有一部陳年影碟機，不然如何舊夢重溫？但在今時今日講求越大越來越好的屏幕上，觀賞鐳射影碟，畫質其實比錄影帶沒好多少，恐怕會令你非常失望。科技發展得太快，即使廳中的播放高清4K藍光碟的DVD播放機，其實也變得可有可無。大家都集中在串流平台上，收看電影。我曾經收藏過一些鐳射影碟，幸好早已不知所蹤，可說了無煩惱。本來這些風景片是精心製作，令人醉心欣賞世界之美，我一向抱著看了就算的心態，因為美麗得太過夢幻。我現在反而支持一些YouTuber的隨心紀錄，好像沒有那麼做作。既然對旅遊的目的地沒有特別的期望，相信不會有太多的失望。

狄波頓的《旅行的藝術》售出超過六萬本，可算是暢銷書了。他其後寫了十本以上的結集，成立了「The School of Life」計劃，主要教人如何充實人生。他的字裡行間揉合文化、哲學和藝術，既敘述又有議論，又配以圖片，絕不死板。只看書名，已經知道大有發揮的條件。即使夾帶議論，亦不會讓人難受。我不會當導師教人充實人生，因為知道理論使人煩厭，幾筆畫出彩虹又不是我專長。不過懶得下筆，靠眼睛觀察，讓反思稍為休息，非常療癒。也不妨用相機代替眼睛，純粹紀錄一切，絕對不動腦筋，相當符合狄保頓筆下提到旅行的其中一個目的：尋找快樂。如果想要進一步，可以精心挑選照片，傳上電腦，來一個仔細精巧的後製。如今加上有AI的幫助，很難不成為一個成功的藝術家。所以大家應該相信旅行能夠治療心靈創傷，令人忘憂，又沒有副作用，效果的確比藥物的治療好。

從休斯敦直接駕車東行前去路易士安娜州的新奧爾良(New Orleans)，距離三百五十英哩，大概六小時左右，中途也可歇歇腳。不過長時間在路上駕車，還是令人疲累。結果二弟看到網上出售特惠機票，安排一起乘坐內陸機，節省時間。能夠在短時間多看另一個那麼接近的南方大城市，實在難得。新奧爾良人口大概有四十萬人，是美國南部墨西哥灣非常重要商業和經濟蓬勃的的港口城市。其實我對新奧爾良毫無認識，更不懂爵士樂。只知道它是美國南方音樂之都。爵士音樂節年中無休，戶內表演場所更是夜夜笙歌，歡迎任何人參與，從不令人失望。唯一能夠令此地萬籟俱寂是大自然的災害。二〇〇五年颶風Katrina從墨西哥灣北捲，淹沒新奧爾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造成一千八百人死亡。據說許多地方現在仍未百分百復原。

我們乘搭的是西南航空公司 (Southwest Airlines)的內陸機，飛行時間大概一小時，航機先到新奧爾良，續飛佛羅里達州的奧蘭多。說起來，美國內陸航空之多，不可思議，網上數據說有三百四十九家。西南航空公司以德州達拉斯為基地，是北美第四大的航空公司。今次我們登機來到只有一條跑道，主要服務美國內陸地區的休斯敦William P. Hobby機場。今次航班是波音737-300型號，不設商務客位，只有經濟艙，更不設劃位，只根據網上check in的先後分發登機次序。我們一直以為飛機上的座位一定事先安排。以前聽朋友說過二十多年前一群第一次出門參加旅行團的團友，登機後瘋狂爭奪找尋最佳位置，大家看得瞠目結舌。後來導遊解釋一番，把他們逐一帶回原來的座位。我笑別人大鄉里出城，如今才知道事情不是永遠一樣。我們四人分別獲得B組的31到34號的次序。換句話說，先要等候A組的人全部登機，然後跟在B組的30號之後。到我們進入飛機艙的時候，大部分前排的座位都已坐滿，我們要走到最後的兩排。每邊座位有三個，我們旁邊靠窗已經坐了個大胖子，他的手臂已經要靠在扶手上。安坐下來後，我跟他彼此肩緊貼肩，要小心翼翼的，不能做大動作。我一向以為悉尼多肥胖的人，然而美國這邊廂，身形龐大，又肥胖，難怪變成了一個超級加大碼的巨人。這麼短的行程，難得的是機艙服務員仍然努力提供小杯清水和小食，心情逐漸放鬆起來，享受了一個短短無娛樂節目提供的旅程。

下機後先召來一輛Uber網約車。這次駕駛的是一個矮小的女司機，車子是豐田的休閒車。乘坐了我們四人還覺寬敞，就是這種型號車子的好處。她載我們到French Quarter 區附近下車。我們早來到位於外圍的酒店登記入住，徒步到密西西比河畔的Jackson Square是一箭之遙。櫃臺服務員說房間已經凖備好。既然如此，放下行李，可以輕鬆外出。French Quarter 是新奧爾良市最古老的地區，原名是法語Vieux Carre 老廣場的意思。一七一八年新奧爾良人開始聚居之地，就是這個法語區。大多數現存的建築物建於十八世紀末，或成為美國的州份之後。這些富有歷史的建築物，已經成為保護的文物。我們住的酒店也許是其中的一座。大堂那兩部升降機充滿歷史感。踏進去，首先雙腳感到沉下去那份重量，然後上升時清晰聽到鐵鍊拖行的聲音。但它仍然運作，絕不妥協。

French Quarter是當年的市中心，其中一條繁忙的主街叫Bourbon Street，沿街兩旁都是酒吧和餐廳。酒吧裡頭有音樂表演，聲浪傳到街外。French Quarter地勢稍高，颶風Katrina沒有帶來嚴重的破壞。我們不經不覺來到密西西比河畔，就在一間坐得半滿像很受歡迎叫Cafe du Monde的餐廳坐下來。它的綠色帳篷寫著Original French Market Coffee，因為法國市集就在附近。下午四時多氣溫有點熱，老實不客氣，就嚐嚐它的冰凍咖啡和甜甜圈吧。中文譯beignet為甜甜圈，其實是一九八六年州議會定為官方的甜食，是方形油炸麵團製成的小吃，一碟三件。吃之前撒上大量白色的糖粉。看還好，吃時白色粉末飛揚，有點狼狽。附近桌上和地上都滿佈白色粉末，你可以想像那些畫面和吃相。至於咖啡，還是一貫的口味，在氣溫逐漸回升的下午，的確帶來少許清涼和舒暢。這些旅行指南推薦的所謂的必吃必喝，我沒有特別留意。不過在這間咖啡館逗留短短不足一小時，能夠享受那一份悠閒，的確是旅行中難得的樂趣。

標題照片：Cafe du Monde，拍攝於二〇二五年四月

作者保留所有照片及文字版權